&师父文瘸子,本来就是个南方人,干这行多少年了,都不知道自己死后要埋在松根垴的黄土里。孤零零的一个人,睡在活着时候住过的院子里,没个人给过年过节上坟烧个纸什么的。想见这个,润成怪罪起自己来,
去了机修厂还没顾上看那个塌出来的黑窟,就先发现了老武的不对劲儿处。润成跟白五没敢跟老武说,这事指定是跟车间里头的黑窟有关系。从老武说看见的车间门开开来看,应该是里头的什么力道把车间门给顶开了。趁着白五给老武排置病的时候,润成细看起车间的门来,从他那边边看过去,正好看见了门上的手印儿。
过去打约莫数了数,大概有几十个,有大有小,横七竖八。两扇门上都有,有的还前头的压着后头的。看这样子,有人先摸过大门,有人后摸过,手印儿都摞在一搭了。润成转到里头,看看没有手印。他以为是车间里光线不好的过,借着老武巡夜的电棒子看,里头没有。这是从外头往里头推时留下的手印?他试着往里头推推大门,发现自己有些憨了,笑话了自己一顿。车间的大门都是朝着外头开的,自己脑子里明明知道,还推?可细想这就日怪了,谁的手印儿能留在这儿?他刚刚推了一顿,没有戴手套,却没有在门上留下手印。是老武?可是这上头不止有一个手印,有的位置明显很高,这不是老武能够得见的位置。再说老武没事往里头推这个门干什么。他吃饱了撑得吗?除了老武,这厂子里没了其他人,更不会有人没事到这闹日怪的地处来闹日怪。心儿这么想。也就没有去问老武。
不知道白五的神药,黑乎乎的是什么。在润成对门上的手印疑疑惑惑的当儿,老武好了不少,很快就跟着老武出现在了润成的身后。白五看着润成在发呆,推开润成,站到了那个位置,看了一眼。愣了一下。他扭过身问老武,黑夜听到过什么动静没有。老武说自己从后半夜开始,只顾上往茅房跑了。肚子里头闹腾的厉害。谁还有心思多注意其他的。老武说的也在理,白五一时没话问了。润成脑子里好像有些什么,他张开嘴想问,却又不知道该问什么。罢了。还是进去看看吧。
他两人叫老武在外头等着。之后拾掇好东西就进去了。这回有了准备,手里的东西全全的,还有个常年干这个的老人精白五跟着,把握多了不少。可话又说回来,这种事世上也没有一模一样好几回出现的。排置起来自然也就说不上有十足的把握没有。说不是硬着头皮往上顶也不是真话,就要走的时候,老武嘴里的一句话,勾起了润成心儿的一股子心思。他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刚刚想要问却不知道怎么问的问题。
老武说。要不是黑夜起风,也不回刮醒。不刮醒。说不定自己就不会半夜上茅房把肚子给闹坏?起风?润成夜儿黑夜睡的很轻,他没听见过窗户外头有风啊?是因为这里地处河滩,天气就不定?他问老武,这股风是什么时候起的,老武愣住说就是自己起来之前。他睡着睡着,起了旋风。旋风把他窗台外头放着的个玻璃罐子给刮倒了,罐子摔烂的声音带着旋风呼呼的声音一搭钻进了他的耳朵,这叫醒了他。老武感觉自己有些憋的慌,去了茅房。就是这个来回过程中,看见了开着的厂房门,也就接着开始了半个黑夜的闹肚子。
润成打发走了老武,叫他给白五坐些水,一阵出来喝。他看着老武走了,跟白五说,里头黑窟里头的东西出来了吧。白五说大概,还是进去看看再说。
其实从车间大门口稍微往里头一走,就能看见那个黑窟。就算是里头光线不好,两人也能看出来黑窟上头,已经没有了那股子黑气腾腾的样儿。他们放开胆子往前头走了走,走到了两三丈远的地处,润成也没感觉到有寒气传过来。看上去,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黑窟,跟有的地处河滩上挖沙塌出来的圪洞没什么两样。这叫润成跟白五互相看起来,日怪处哪儿去了?为了保险,润成还是把自己拴着,趴在地上慢慢挪动到了跟前。到了黑窟上头,伸手探出去试试,什么感觉没有。他把指头用舌头舔湿再试,没有感觉见凉凉的风。干脆站起来,他圪蹴在边边上往里头看。白五叫他操心,润成也没在意。
白五看润成没有事,也就大着胆子过来看起来。这个圪洞里朝下多深,已经能看出来了。润成开开电棒子往里头一照,看得更机明了。黑窟底下的圪洞里,成成叠叠的都是骨头架子。根本就是个乱葬圪洞,润成看看白五。白五忽点脑袋,说明这就是那个战争年代死了的人。前段工夫难不成就是这些玩意儿在作怪?可是眼下为什么不起怪了?黑气就是来自他们的话,这也不是湿气,还能过段时间就散尽?白五断,说不定就是黑夜那股子旋风。你想,清明节上坟的时候,烧完纸为什么就起旋风了?这么说来,就是这些集聚在圪洞里的淫邪气半夜出去顶开了车间门,赶上老武出现关门的时候,又着了道儿。门上的手指头印儿也是他们留下的?这个圪洞没看头了,稍微排置下埋上也就没事了。润成跑到车间门口,再看手印儿的时候,不管站在哪个位置,也看不见了。他扭身看看侧边天上的阳婆爷,晒着有些热的天气,手印儿叫晒没了?
车间里,白五自己说笑,还以为遇上个拧(当地人把硬念成拧,四声)圪茬(硬茬子的意思),还没有试挡(试着去做),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