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愣疑疑惑惑的时候,爹开了口,可不像是跟他说的。甚至爹都没有看他一眼,人家两眼看着对面的五十亩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来的来了,走还得走。
就是这么出来一阵阵的工夫,大愣不敢不想的,好像这官庄就丢下他一个人。从长坡底下的第一家子开始,进了他眼里的就是个锁疙瘩,大门紧闭。就连蛛蛛网上也没有了蛛蛛类的活物,落满了厚厚的一层尘土。锁头薄薄的圪楞上也能落上这么多尘土,这得多少工夫?就是这么一阵工夫,人们就走的没个影子不说,看着样子还是走了很长工夫的。平常时候不觉得,大愣挺愿意一个人绕着官庄梁上沟里的转来转去。这下真的就丢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根本没心思再到处转悠。
沿着窄扁的门口长条条地处走过去,每户人家都是锁着门的。没多少步就到了,自家门口也是一个锁疙瘩,哪儿能看出来是刚刚还有很多人出来进去张罗宝成完婚事务的红火劲儿?隔着指头来宽的门缝里朝里看,院里一片乱糟糟的。细看是雨水多少年冲刷之后从墙上落下来的泥皮,下院的西房窗户上的玻璃大多数是烂了半疙瘩的。往上院走的圪台上,有个豁子。大愣认出来那正是有年栓成给闹回来的洋灰补上的,这阵还是成了个豁子。正窑上的窗户纸都叫雨水打烂了,从门口就能看见黑洞洞的窑里。真的是没人了,就连院子里大愣精心伺候了多少年才开始结葡萄的葡萄树也没了。院子里光丢下两个土圪堆。人都到哪儿去了?
从圪台上下来,大愣往东头走,看到的是弓家那个院子。一砖到底的院子眼下的下场跟官庄其他的院子都差不多。甚至还不如其他人家的。上头连个锁也没有,大愣上去一推就开了。不出意料里头也没有人,不要说人,进去看了半天,就是连个活着的虫虫牛牛也没有。大愣有种站在坟地里的感觉,感觉出气的就是他一个人。没什么看头了,大愣从院子出来。接着往东头走。
在放官庄人共用的那个大碾子的就学堂院子门口,一个物件进入了大愣的眼里。那个锈成了个破烂圪堆的东西,大愣记得。就是二小子润成从外地买回来的蹦蹦车。家里正在用着的东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车厢上的铁皮锈的用手都能掰动了,这得多少年的风吹雨淋?到了看到这儿,说不上来的心凉劲儿。顺着两条腿钻了下去。整个下身麻木的抬也抬不动。他扶着碾子坐下来,西边的阳婆爷斜着从墙角照了过来,还是有些晃眼。秦大愣得自己好好想想,这到底是这么回事?它就是一时三刻出现的,叫大愣根本没有提防。
耷拉着脑袋想了一顿之后,阳婆爷的光叫什么挡住了。这个东西还在动,大愣心里一怔,抬起脑袋。来的人大愣认得。是他走了很多年的爹秦二货。看见爹的那一眼,大愣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准备走过去。刚要走,却又要躲开。爹走了这么长工夫了,怎么还能好蛋蛋的回来?再说看看爹脸上的颜色,也不是活人该有的。大愣想到了什么,他从上到下巴自己看了好一阵,没什么不对劲儿的,可是怎么能看见埋了的爹呢?他想躲开,不想叫爹看见。可是爹早就脑袋朝这边扭了过来,爹认出了他,脚底下有气没力的走过来了!
大愣看看身后,老院子墙上没有门,没个躲避的地处,再说这个时候躲哪儿还来得及?眼看爹就走到了跟前,闹得大愣也不知道自己手脚该怎么摆放。在爹跟前,大愣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来官庄的时候,他头一次见到光棍了很多年的长工秦二货。爹都埋了很多年,模样还是那个时候的!可是随当(当地方言,就是随即,马上的意思)就醒悟过来,人都没了还能怎么变?
爹也坐了下来,叫他也坐了下来。父子两靠着碾盘下头的石头,半天没说话。叫大愣日怪的是,阳婆爷就是那个高度,也不见往下落。这官庄到底是这么了?秦大愣疑疑惑惑的时候,爹开了口,可不像是跟他说的。甚至爹都没有看他一眼,人家两眼看着对面的五十亩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来的来了,走还得走。大愣没有听出来这是什么意思,爹还是没有看他,站了起来。大愣在后头叫了几声,爹都好像没有听见,自顾自绕过墙角看看弓家的院子,看看自家的院子。大愣在后头跟着,不想爹就怎么没了。至于是不是绕过了长坡底下的墙角才没的,他都不知道。抬起脑袋,他站在墙角。什么时候起的风,从沟里吹过来,都不待停顿的,一个劲儿的刮。大愣日怪,才五月的天气,西北风就来了,还这么硬?
这些天以来,大愣天天脑子里思摸老三的事务怎么张罗,饭吃的不多,觉也睡的少。有的时候嘴里还叨叨过来叨叨过去,小妮儿看他今儿大早没早早醒来,心说叫他多睡阵,也就没有叫他。可是大早饭都吃过了,润成都起身往县城走的时候,大愣还在炕上。小妮儿进去推了几下,没有动静。这叫小妮儿慌了神儿,家里就只有她一个老娘娘,年轻人倒是有一个,顶个大肚子能指望的上吗?小妮儿从上院下来,没敢跟香香说,万一惊着胎气怎么办?她一道儿出了院子到了亲家二平师父家里,把二平叫了来。可是等到香香顶住大肚子出来扶着门框问什么事的时候,二平刚刚跟小妮儿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可是小妮儿不知道怎么跟香香说,大愣站在上院,端着洗脸水要倒在葡萄树池子里。小妮儿给了二平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