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摇早起便退了烧，养了一上午，此时正歪在窗下读诗本，见了沛殊拿来的盒子，叹气道：“这就是昨晚表姐吵着要的东西，她娘亲今日下葬了吗？”
“听说天没亮就抬走了。”
暮摇眼皮一垂，“那就没办法了。你还是拿去给她，看她如何处置。”
“叫个下人拿去不就好了？我，我不想去。”昨晚才挨了骂，沛殊可不想再去找晦气。
“去吧，以后还不知能不能再见。”暮摇随意翻着书页，淡道。
“为何不能再见？”
暮摇索性合了书，抬头看向沛殊：“她娘亲走了，她还在这府里待着做什么？等着义父安排她嫁人？都到年岁了，雏鸟也该出巢了。这府中之人，多看一眼是一眼。”
沛殊听得心惊，见暮摇面带倦色，不好多问，只得带着木盒又往东厢走。
将军府地方大，东西厢房也各分了好几个，公西妙成和她娘亲占了整个东厢二院，也够得上半个小姐的排场了。平时这院子虽冷清，但好歹花木成趣，不失雅致，今日沛殊刚踏进院门，就被院中所景吓了一跳。蕙才人过世那晚这院里来了不少人，踩坏了好些花草，花盆子也碰坏了几个，如今好几日过去了，这里依旧一片狼籍，坏了的花盆也碎在原地没人动。昨日下过雨，院子里便多了串泥脚印。只有一串脚印，进进出出了两三次。这院里的下人去哪儿了？
沛殊犹犹豫豫地来到厢房门口，轻叩了几下，等了片刻见没动静，暗自松了口气，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房门嘎吱一响，公西妙成开了半扇门，看见是她，眉头一皱：“有事？”
沛殊见她一身素缟，语气不善，战战兢兢地把木盒递过去，“暮摇说这是你的。”
公西妙成接过盒子，细细摩挲了良久，低声道：“这会儿拿过来有何用，娘亲已入土，带不进轮回了。”
沛殊怕她又要骂人，缩着脖子等着，左等右等没听见骂声，偷偷抬眼一瞧，公西妙成冷着一张脸却在掉泪，一颗接一颗地滴在木盒上，她不忍多看，扭过头心里一片酸楚。
过了一会儿，公西妙成抬起头，语气如常道：“我拿个东西，你等着。”说完回屋拿了个钱袋子出来，递给沛殊：“我这儿也没丫鬟了，就算有，我也不敢给她。这是点碎银子，你拿去给原山，说是我还他的。”
“原山？”沛殊有些为难，“可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儿，这银子不知要几时才能送到他手里了。”
公西妙成一怔，“什么意思？”
沛殊这才恍悟道：“你还不知道吧？原山两日前就离府了，留了书信给暮摇和我，只说要找个寺庙苦修，没说去哪里。”
公西妙成愣在原地半晌，才似泣非泣的叹道：“散了，都散了，现下是无关紧要的人散了，接着该是你们这些正主了。”她几日未睡，眼眶深陷，面色惨白，又加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直把沛殊吓得汗毛倒立，匆匆道了别，慌不择路地跑了。
半日后，公西妙成背着包袱从神鹰府后门离去。她走了一段止步回望，但见青瓦高墙一如幼时初见的模样。那时娘亲告诉她，这府里有会打仗了不起的大将军，也有跟她年岁相当的哥哥妹妹，是个顶顶好的地方。“再好能有皇宫好？”她很是不服，虽然在宫里的日子她早已记不得了，但她知道自己是个公主，有封号有阶品的正经公主。
她是个公主。
有寒鸦停在枝头，呆板又无趣地叫了两声，黑羽灰脚，站在日光下也丝毫不起眼，像是个没有元神的影子。公西妙成出神地瞧了良久，挺直脊背，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