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延宁十年,与北武国交界之地,黄沙漫天,残阳如血。
安定城中,四个城门尽皆被砖块儿瓦石封死,攻城的人中守城的人,也不能再通过城门离去。
已经被流放到这里十年的贾赦,衣衫破碎,满身伤痕,手里拿着带血的刀,看着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准备攻城的北武国士兵,和远处遮天蔽日的各色旗帜,知道今日大约就是他的死期。
但是,奇异的,他并没有惧怕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之感。
他从小就是听着他爷爷他的父亲带兵上阵、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故事长大的。
虽然前几十年一直安逸,但他是贾化和贾代善的嫡子,体内实实在在的流着祖上传下的血脉,自然的,也继承了两人在战场上的厮杀的天赋。
当初刚刚被流放这里的时候,他如丧考妣,以为自己活不过一年的时间。
可是,惊奇的,经过最初的不适应之后,他总是能在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知道该什么时候出兵,出多少兵,朝哪个方向去才能找到敌人,也总能明白该如何做才能保证自己不死。
也因此,他活了很长时间。
很多流放到这里的人都熬不过一年,但是,他没有,他活了十年,活了相当长的时间,头发都从偶尔几根儿的白发变成了满头银色。
如果没有这场北武国的大规模入侵,或许他还能活更长的时间。
可惜,北武国大举进犯,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安定城内的守将在知道北武国各个部落凑了二十万人进攻安定城后,就果断的带着自己积攒下的金银珠宝和心腹之人跑了,留下满城的将士和百姓,群龙无首,茫然无措。
也有人劝贾赦赶紧跑,但是,他拒绝了。
贾家可能会在各种斗争中站错队,可能会犯下抢夺人财物的罪,但是,贾家之人面对国难之时,不会有一个临阵脱逃之人。
他要对得起自己的爷爷和父亲,要对得起这片养育自己的土地。
他不能让人指责他为非作歹之后,再指责他贪生怕死,弃家叛国。
他,不走!
他要留下来。
他要让众人都看看,他,贾代善的儿子,虽然以前荒唐过,但并不是孬种。
他虽然六十岁了,体内热血依然滚烫,胸中豪情依然不减。
在众多和他一样不愿意弃城离开的兵士的支持下,他接手了整个安定城,安排了守城事宜。
留下的人,都是悍不畏死之人,也都明白他们的任务,为后方争取时间。
因此,也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作战之时,人人争先,个个向前,并无一人后退。
可惜的是,北武国人数极多,二十万人,对付安定城这个只剩下两千人的小城,碾也能碾死了。
如今,经过七天的战斗,安定城内只剩下不到千人,守城工具全部消耗完毕,北武国损失的人可以忽略不济,只要再发起一个冲锋,安定城就守不住了。
贾赦颇有大将风度的看着城下气急败坏的北武国将领,轻蔑一笑,二十万人,也不怎么样嘛。
回过头,看着身旁的一个花白头发老者,暗叹一声,轻声问道:“信送出去了吗?”
老者眼望着城下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的兵士,和他们手中泛着血色寒光的刀剑,轻叹道,“送出去了。”之后又低声说,“你明明能跑的,为什么不走呢?”
“你为什么不走呢?”贾赦并未回答老者的提问,而是反问了一句。
老者一愣,随后低了头,“我和你不同。”
“有什么不同?是比我多两个鼻子,还是比我多两个眼睛?还是说,你不是大齐朝的人,是北武国派来的奸细?”
“呃?”老者一时间无言。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说这些也是无用。看看城外,被围的铁桶一般,已是出不去了。还是想想怎么多杀他们几个人比较实在。”贾赦爽朗一笑,仿佛现在身处的地方不是两国交战的血腥战场,他眼前面临的不是生死危机,而是郊外绿草如茵的郊游之地,他正在惬意的游玩。
“唉,”老者再次叹了一声,无奈摇摇头,说道,“你说的对。”
城下面,北武国的兵士们重新推出了攻城器械,一对对穿着各色衣服的士兵喊着震耳欲聋的号子,踏着整齐的步伐,朝城门边走来。
贾赦并没有再看底下的人一眼,而是扭头看向那老者,迟疑片刻,又说道:“我有一句话,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敢问。”
老者的手一顿,心内隐约知道贾赦要说什么,嘴唇蠕动一下,最终一个字都没说。
贾赦看到了老者的动作,但是,得不到准确答案,他即使是死,也不会安心。
“你,”他深吸一口气,“还恨我吗?”
老者的眼睛转向城下,北武国的兵士越来越近,他们的呼号声震的城墙上的灰尘扑簌簌下落。
天边的夕阳渐渐落下,黑夜即将来临。
“你知道吗?”老者抠着城墙上的泥土,用指头碾成碎末,“你叫贾雨村抢走的那几把扇子,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唯一的念想。”
贾赦眼中的那簇火苗猛地熄灭,心中一黯,“我,明白了!”
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自己当年做的孽,总要自己去承担。
若不是他看中了石呆子的那几把扇子,石呆子这会儿正好好的在家过他的小日子,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当年的事,对不起。”贾赦带着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