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盈将往事娓娓道来,秦琬听得心潮澎湃,末了,故事从帝王将相,英雄豪杰回归钟婕妤,两人都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仿佛彩锦染上油污,白纸晕了墨迹,别说往深处想,听见都觉得别扭。
想到这里,高盈忍不住叹了一声,惋惜道:“你说,魏王何等……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鄂国公为嫡长孙尚公主保平安,谁看不出来?这门亲事固然不错,却也没好到公主上着赶着要出嫁的程度。即便是不被圣人喜欢的乐平公主,只要有公主的身份在,就凭圣人的公允,贵妃、惠妃和华妃的小心翼翼,难道会在姻缘上委屈了乐平公主?钟婕妤这么一喊,一闹,没脸得只会是魏王,倒霉得唯有乐平公主。
“是啊!魏王……”秦琬配合着叹息,心中却万分感慨。
厉害,实在厉害。
钟婕妤闹了这么一出,圣人本就对她厌恶得紧,既是她主动要求,也不吝拿乐平来做这个人情。鄂国公再怎么不甘愿,圣旨既下,也无回天之力,只能结交魏王,用自己在北衙的人脉为苏锐铺路。
为主帅者,若不能降服将领,想要打赢胜仗也是空谈。苏锐因着上书不攻高句丽,又在交趾一战中斩杀将领,树立威信的缘故,南府北衙诸多武将对他敌视得紧。鄂国公身为北衙将军,在北府军中经营多年,有他相助,苏锐才能坐稳安南大都护之位。
倘若这个计谋是别人出的,用来陷害魏王,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若这个计策是魏王出的……
秦琬压下心底的猜疑,打算回去问裴熙,就将话题转向旁的:“乐平公主不喜驸马情有可原,自汉以来,养男宠的公主也不少,就连……”秦琬比了一个“三”字,“也没听过她传出什么坏名声。”
高盈知道她说得是馆陶公主,不由叹息。
馆陶公主与三驸马原本也算恩爱,谁料驸马看似不偷婢女,却置了个外室。馆陶公主知情后,逼着外室签下卖身契,将她的脸给划花,逼着驸马看自己将外室生生打死,随即大肆蓄养男宠,寻欢作乐。
公主下嫁,本就纡尊降贵,驸马非但不尽心尽力地侍奉公主,反倒私蓄外室。对竭力抬高皇室权威,打压世家地位的秦氏皇族来说,这无疑是一巴掌直接扇到他们脸上,其受辱程度也就比王妃偷人次一等了。
馆陶公主很聪明,她杀得不是良民而是奴婢,罪名又轻上不少,加之在德妃不管事的情况下,馆陶公主的生母郭贵妃已是后宫位分最高,资格最老的妃嫔,谁都要给几分面子。故此事闹开后,三驸马家族的爵位官位被削得不剩什么,就剩一个光头爵位,馆陶公主只是禁足罚俸罢了。大家揣摩圣人的意思,不敢再说什么。按道理来说,乐平公主不喜欢驸马长相,养几个男宠而已,名声不会差到提起就摇头地步吧?
“冯欢非但长得不好,学问一道上,竟只是认识几个字,不至于做睁眼瞎子。乐平公主诗文精通,自然瞧不上他,他嘛……”高盈转了转眼珠子,笑道,“后娘泰半如此,一分错事,十分吆喝。”
秦琬闻言,不由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这天底下,谁不喜欢全心爱慕自己的人,非要扒着讨厌自己的人不放?”乐平公主不喜欢驸马冯欢,冯欢还懒得搭理乐平呢!只是这样……“老鄂国公——”
高盈点了点头,叹道:“临终前都记挂着这件事。”
老鄂国公一心惦记着孙子,可见祖孙感情颇深,秦琬大概猜到症结,便道:“唉,七驸马想必很难受。”
“可不是么?七驸马浑到乐平公主都不怎么尊敬的人,竟然穿麻衣,睡草席,结结实实给老国公守了一年多的孝,看样子似是要守满三载。”高盈的脸上流露一丝复杂之色,沉默半晌,才道,“公主府和国公府毗邻而居,驸马守孝的时候,乐平公主在公主府召开宴会,接待宾客,毫不避讳,公然与名士往来!”
浪子回头金不换,冯欢只要做到一个“孝”字,对公主的不尊敬就能被人们淡忘,化作一句“年少不懂事”。乐平公主不喜欢他,不给老鄂国公守孝也就罢了,怎能在老鄂国公孝期,与旁人同起同卧,绿帽子一顶又一顶地往驸马头上戴?
秦琬听出了高盈话里的意思,心中不由叹息。
在她看来,公主的公公、太公公过世了,与王妃的父亲、祖父过世无甚区别,只可惜旁人不这么觉得。
这个社会,终究如此,女子处处受束缚,公主都不例外。
“乐平公主这样……”大概知晓乐平的情况后,秦琬将话题转到魏王身上,“魏王也不管管么?”
“管,怎么没管?魏王殿下不知去过多少次乐平公主府,关起门来训斥乐平公主,以魏王的好涵养,尚有好几次被乐平公主气得,不是弄坏了椅子,就是砸碎了杯子。只可惜,没用。”
见秦琬有些不信,高盈小声道:“乐平公主对付钟婕妤很有一手,魏王怕钟婕妤再添乱子,有求于妹妹。左右乐平公主荒唐也不是一天两天,大家都知晓,她fēng_liú归fēng_liú,扯后腿的本事可远远不及钟婕妤。”
乐平公主是魏王的妹妹,教导不力可以说是兄长的过失,钟婕妤却是魏王的生母,她若受人挑唆,又做下什么蠢事,魏王既不能打,也不能骂,说都不能说一句,只得将哑巴亏咽下。两相权衡,自然是钟婕妤那边比较要紧,毕竟,老国公人走了,茶自然也就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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