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气渐消。

琸云坐在正安堂最上首的位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大堂里的兄弟们吵成一锅粥。

燕军已经将方头山方圆数百里团团围住,是战是降,只等琸云一句话。

屋里早已掀翻了天。

“打就打,谁还怕他们不成。要不是大当家当初救了我们兄弟们,大伙儿早就已经尸骨无存。咱们兄弟们的性命都是大当家的,只要您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谁要是有半点迟疑谁就是乌龟王八蛋……”老五邱铭伟当先跳出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狠狠地朝堂屋众人扫了一圈,目光凶恶。

于师爷微微哆嗦了一下,但还是没死心,壮着胆子小声劝道:“这不都在等大当家的话么。当初大家投奔到山上来,还不是因为天下大乱,兄弟们都没了活路,这才占了山头做起这不要本钱的行当。而今天下太平了,当然还是回家过太平日子的好。打仗什么的咱们是不怕,可山里还有上万百姓,这仗一打起来,恐怕遭罪的还是他们……“

于师爷跟在琸云身边有五六年了,最了解琸云的性子,一句话便戳中了她的软肋,琸云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老五气得直跳,指着于师爷一通臭骂,“老子早就晓得你这个老货贪生怕死,一门心思只想着做官,指不定燕军私底下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仗都还没开始打,你就开始妖言惑众。当初逃进山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咱们干的是不要钱的行当?不要脸的老王八……”

老五出身市井,骂起人来粗俗不堪,直把于师爷气得直哆嗦。

“行了,安静!”二当家舒明沉着脸喝止了老五的谩骂,板着脸道:“大当家还没说话呢。”

老五最怕的就是这个二哥,闻言立刻住嘴,不甘心地又瞪了于师爷一眼,老老实实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去。

大堂里终于安静下来。

琸云看着舒明,问:“老二你的意思呢?”

舒明立刻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一字一字地回道:“全凭大当家作主。”

他的话刚落音,大堂中的其余人等也都齐齐站起来,异口同声地朝琸云道:“全凭大当家作主!”

是战还是降?

琸云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平心而论,她不惧战。虽说燕军是出了名的悍勇,虽说此次领兵的大将赵怀诚号称是百战百胜的名将,可这里毕竟不是燕地,也不是他们取得傲人战绩的中原,这里是方头山,是她盘踞了十年之久的方头山。

方头山地势险要复杂,十年前琸云初上方头山的时候就险些没迷失在茫茫的大山之中,不说远道而来水土不服的燕军,就连盛州的本地人,进了山也一样犹如没头的苍蝇。

可是,于师爷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当初她是为什么才上山的?

琸云几乎都已经记不起她被逼上山的缘由了,毕竟那已是十年前的旧事,但当时那种“天下虽大却无一处可以容身”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心头,以至于就算到了现在,她还总会觉得没有安全感。

这场仗若果真打起来,燕军固然占不到便宜,可方头山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想到山里聚居的上万名百姓,琸云愈发地迟疑。

招安吗?

她心里忽然一突,有一些遗存在脑子里很多年的旧的记忆忽然钻出来,不断地在她面前闪过,那些鲜血满地的场景,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

怎么能忘记呢?

“大当家——”舒明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异动,关切地低声唤了一句,“您还好吧?”

琸云挥挥手,屋里诸位兄弟立刻安静下来齐齐地看着她,那么多双熟悉的面孔,那么多双热切的眼睛,他们都那么信任她,相信她能一如既往地带着大家越过每一道沟壑,撑过每一次危机。

“师爷的话说得有道理,”琸云的目光温和地在众人脸上慢慢扫过,“虽说我们不怕打仗,但山里这么多百姓还要过日子。以前占着这山头是为了活命,混一口饭吃,我也知道,谁都不愿意过这刀头舔血的日子。而今天下一统,咱们方头山也到了该解散的时候了。”

她的语气平缓温和,仿佛“解散”两个字是那般的轻而易举,可每一个人都从中听出了浓浓的悲伤。对他们来说,这是他们曾经浴血奋战,发誓要保卫的地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处栖身之所,可是现在,就要解散了……

大堂里一时静谧,众人都强自压抑着心中缓缓升腾起来的悲伤,就连一直主张着招安的于师爷也生出许多心酸和不舍来,一时没忍住,竟落了几滴泪。老五是性情中人,巴巴地朝琸云看了半晌,最后竟“哇——”地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满堂屋的大老爷们全都尿性了,就连一向冷面冷脸的舒明都红了眼圈。

…………

入夜后山上便凉下来,偶尔还有风吹过,竹林发出“嗖嗖”的声响。

也许是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琸云想,就像今天,她就总是回想起许多年前的旧事。

她幼时初初被卖到小红楼时还只有九岁,那会儿整天都想着逃,可一次都没成功过,到后来遇着陆锋的时候,她已经是小红楼的头牌,全益州都晓得小红楼的嫣姐儿舞得一手好剑,端地剑花凌厉,炫目多姿。

陆锋就是那个时候到了益州,他对琸云一见钟情,费了老大的力气把她赎出来,为了这个甚至被陆家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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