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小说>都市现代>古时候那些爱情>第2章 秦始皇与郑女(二)
想?”也只微微静了片刻,秦王语声已恢复了一惯的淡漠。

这一次,却是久久也未听到回答。偌大厅堂里落针可辨,阒静得骇人。

蓦地,主位上的少年振衣而起,眸光依旧冷漠无温,只声音里似乎透了那么一丝寒意:

“寡人不许,这咸阳宫便一只雀儿也飞不出去。”

他自主位上一步步走近了她,清清冽冽的声音仿佛有若实质一般,化做冰寒的尖刃一字一字地刺在阿荼心头——

“自一百多年前孝公建起这座咸阳城,迁都于此,这些年来咸阳宫中不知住过多少女人。大抵都是这般,一日日枯守在一座宫院里,然后,不知那一天会得罪了什么人,沾惹上什么事,卷进哪桩阴私里……”

他嗓音正响在她头顶,甚至有些恶意地略扬了声“——身首异处,死状可怖。”

十七岁的少年,双目瞬也不瞬地细瞧着她,简直仿佛歆享般看着少女小小的身子渐渐颤抖,几乎瑟缩作一团的模样。

他一步步自她身边走过,最后,神色归于漠然,白石寒铁似的面容上是不带丝毫表情的冰冷。

阿荼听着那双金綦银饰的木底黑舄踩上了室外的青砖台阶,格外清晰地敲出一声声带着木质钝意的轻响,此时,这声响简直让人自心底里发凉……

若干年后,九岁的扶苏坐在枝叶婆娑的甘棠树下,就着一树浓荫捧了卷新简蘸墨习字,甫书罢了一卷《郑风》,不知为何,原本埋首笔墨的孩子匆然间搁了笔,抬起头,尚带稚嫩的嗓音有些突兀地问:“阿母,当年父王缘何会带了您回咸阳宫?”

彼时,已为人母的阿荼依旧形容素淡,绾了最简单的螺髻,一身薄缥色襦裙,足着浅履,正俯身在不远处的芍药丛中,小心地将那金色的花粉扫落进手中的青玉瓯里。

闻言,她微一怔,手上的动作略顿了顿,默了片时才一边扶正手边一棵被撞歪了芍药枝,一边淡淡笑道:“大约,是因为有趣,或许……妒忌罢。”

那时候,他终究也不过十六七岁……还余了些少年任性的年纪。

承位未久的少年秦王,四周虎兕觊觎,列国环伺;朝中吕相当道,寸步难行;后宫更有生母掣肘,肆意弄权,何况……那个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竟给了他那样不堪的羞辱。

那大抵是他人生中极为灰暗的一段时光罢。满心的郁愤无处排遣,所以轻车简行率了心腹行猎鄢陵,所以……意外见到低贱的庶民女子嬉闹游戏、笑颜烂漫便觉得万分刺眼。所以,便任性地买了带回来,再扔进深宫的偏僻角落里任她自生自灭。

是呵,一个再鄙贱不过的庶民,也配那样笑?

--位尊一国、富有四海的秦王,活到一十七岁,只怕都不曾真心的欢愉喜笑过罢。

真是个霸道又任性极了的人呢。只因自己不曾真心喜笑,便霸道地见得不旁人展露欢颜。只因妒忌,便任性地恣意决定了那个芥草般卑贱的庶民一生的命运。

后来,阿荼听人讲,许多公卿大夫家的小公子们喜欢狩猎,但猎到了野物却并不立即宰了剥皮折骨。而是将它们囚在笼子里,每日供给充足的草肉食水,然后,近乎享受一般地看着那些山林间威风凛凛的野物一天天孱弱瘦削下去,渐渐嶙峋见骨,最终,身边堆着山积的食物,枯瘦如柴地死在囚笼里。

山林间的野物,哪里能养在笼子里?若执意豢囚,唯有一死罢了。

他,大约也是觉得她活不了--至少,活不好的罢。

而十四岁那年,秦王第一次造访清池院的那天,阿荼的确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惊极怕极,心底里森寒的惧意汹涌而泛,沦肌浃髓……她畏冷似的抱紧了自己小小的单薄的身子,打着寒颤,瑟缩着,独自在偌大旷静的厅堂中留了许久许久。

翌日,又是一个晴好天气。

没有了意外的访客,清池院里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往常的安谧平静。阿荼平旦早起,莳弄花草,洒扫庭除。她迎着初升的晨阳静静立在庭中,看着那一畦碧莹莹的谖草似乎又长高了些许,长势最好的那株最芍药今天又生出了一片嫩红的新叶,而那丛紫堇,分明种得太晚,已失了花期,但不知是否气温过于和暖的缘故,竟不顾时节地打出了几点嫩紫的花苞来……

到了八月上旬,正是芙蓉初绽时节,一庭粉白浅绛争妍,幽馥花香薰了满院--而阿荼,也到了及笄年纪。

很小的时候,她便知道,只有公卿大夫家的女公子才有盛大的及笄礼,寻常庶民的女儿,只是家中长辈亲手做支木笄,由母亲挽发簪上而已。

早在前些日子,阿荼便折了一段舜华枝,用几天时间,精心地为自己做了支简单的雀头木笄。

这一天清晨,十五岁的少女,换上一袭新衣,静静坐了在妆台前。她对着那面嵌绿松石铜镜,手执着卷云纹漆木篦,一缕缕细细梳理,将自己一挽乌泽的长发高高绾作了单螺髻,然后,用了那支雀头木笄簪定。

静静地看着镜中的韶华少女,阿荼竟陡然间觉得有些许陌生--记忆中的青涩面庞,不知何时竟已悄然褪尽了最后一丝稚气的圆腴,蜕变为属于妙龄女子的秀致轮廓。额前厚密的齐眉穗儿被梳了起来,露出了一双不画而青的纤远眉黛,双眸乌灵,黑白分明,干净明澈得不染一丝尘埃。

细润温腻的凝脂面庞上,只一双唇瓣红润得宛如立秋的水红菱,仿佛能咬出清甜的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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